书生拖着一条残腿起身,无意间看了一眼妇人眼中的怨恨,不觉微顿,礼道:“这位大姐,今日的书已经结束了,明日再来吧。”
妇人却浅浅淡淡地一笑,反问道:“先生的书,说得真好。”
眼中虽然怨恨,但是声音却黄鹂出谷,清脆,但又轻柔。
书生微顿,拱手还礼:“大姐谬赞了,不过是吃饭的营生罢了。”
妇人抬手,身后坐着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,忙将手炉递了过去。
妇人接过手炉,看向那书生,问道:“只是小妇人想问先生,这书,都是先生写的吗?”
书生顿住,不答反问:“大姐缘何如此问?”
“因为我好奇,”妇人缓缓道,“说这一本书的先生,觉得那些人物,谁可怜些?是那个侯门公子?是那个投亲小姐?还是那个一无所知,却嫁进了侯门,为他人深情做见证,独守空闺的小姐?”
书生看向那妇人。
妇人也在看书生。
最终,还是书生先垂下头,拱手道:“小子不过说书之人,说的是故事,至于故事中究竟谁更可怜些,却要看听书的人,如何思想。”
妇人听罢,一笑。
“想来,还是那侯门公子和投亲的小姐,更可怜吧,毕竟,那是先生书中的主角,至于那些次要的人物,喜怒哀乐,又有谁在意呢?”
她语中带着淡淡的讽刺,又对身后的丫头道:“走吧。”
丫头屈膝,自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,丢在了说书摊上,过去扶着那妇人,慢慢地向外走去。
书生看着那妇人的背影,叹了口气,将银子拿在了手中,抬头看向楼上雅间的佟小锁,一拱手,权作问候。
佟小锁本还看着那妇人,此刻见状,忙也回了一礼。
“啊哈!”忽然间,薛赟的大脑袋,再一次出现在了佟小锁的视野之中。
……
这次再出现的薛赟,穿着的衣服不再是郡公的衣服,而是青色粗布袍子,外面套了个灰色小袄。
看着无半分贵气,依旧是最初认识的时候,那个涂小酒。
只是谁都知道,如今这个人,早就不是那个镖局的小子了。
不过这一次,还没等薛赟站稳,子规和金盘已经双双动手,将人往门外推。
“哪儿来的小贼,出去!”
大小姐说了,再看见这个什么“郡公”,不用给面子,赶走了事。
佟小锁更是和没看见一样,坐在那儿,手支着下巴,有些无聊地看着那书生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。
可惜了,明明很有才华的人,残了腿,不能科举。
不知道有没有治好的可能。
“哎哎哎,佟小锁,管管你的丫头!”薛赟一手还抱着个酒坛子,另一只手扒着门框,越过子规和金盘,对着屋内喊道。
佟小锁和刚看见他进来一样,轻轻翻了个白眼,看向门外,懒洋洋地说道:“你是谁呀?”
说着,忽而仿佛刚看出来他是谁一般,夸张地一拍手,刻意用那种谄媚且逢迎的语气道:
“哟,这不是龙子贵胄吗?郡公大人这贵体,怎么突然到了我们凡界了?还是这个德性?哎呀,不会是真个被人说成不是皇家血脉,被人从郡公府里赶出来了吧?”
薛赟一额头的汗水。
“你们京城的女子……”
“我们京城的女子,不会遮着掩着,不似你们西疆的男子,狡猾得很。”佟小锁抢白了一句,还顺便白了他一眼。
薛赟无奈了,又不好对着子规和金盘二人动手,只得赔笑道:
“我有事情同你说,哎,你先让我进去嘛。”
“有什么话,隔着门说吧,”佟小锁看都不看他,“我可是怕了郡公大人了,以后我这方圆二丈之内,见不得你们姓薛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