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乔兑换胡子宣淫 显报施卧师入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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词云:

丈失只手把吴钩,欲斩万人头。如何铁石,打成心性,却为花柔?君看项藉并刘季,一怒使人愁。只因撞着,虞姬威氏,豪杰都休。

这首词是昔贤所作,说着人生世上,“色”字最为要紧。随你英雄豪杰,杀人不眨眼的铁汉子,见了油头粉面,一个袋血的皮囊,就弄软了三分。假如楚霸王、汉高祖分争天下,何等英雄!一个临死不忘虞姬,一个酒后不忍威夫人,仍旧做出许多缠绵景状出来,何况以下之人?风流少年,有情有趣的,牵着个“色”字,怎得不荡了三魂,走了七魄?却是这一件事关着阴德极重,那不肯淫人妻女、保全人家节操的人,阴受厚报:有发了高魁的,有享了大禄的,有生了贵子的,往往见于史传,自不消说。至于贪淫纵欲。使心用腹污秽人家女眷,没有一个不减算夺禄,或是妻女见报,阴中再不饶过的。

且说宋淳熙末年间舒州有个秀才刘尧举,表字唐卿,随着父亲在平江做官,是年正当秋荐,就依随任之便,雇了一只船往秀州赴试。开了船,唐卿举目向梢头一看,见了那持揖的,吃了一惊。元来是十六七岁一个美貌女子,鬓鬟禅媚,眉眼含娇,虽只是荆布淡妆,种种绰约之态,殊异寻常。女子当梢而立,俨然如海棠一枝,斜映水面。唐卿观之不足,看之有余,不觉心动。在舟中密密体察光景,晓得是船家之女,称叹道:“从来说老蚌出明珠,果有此事。”欲待调他一二句话,碍着他的父亲,同在梢头行船,恐怕识破,装做老成,不敢把眼正觑梢上。却时时偷看他一眼,越看越媚。情不能禁。心生一计,只说舟重行迟,赶路不上,要船家上去帮扯纤。

元来这只船上老儿为船主。一子一女相帮,是日儿子三官保,先在岸上扯纤,唐卿定要强他老儿上去了,止是女儿在那里当梢。唐卿一人在舱中。象意好做光了。未免先寻些闲话试问他。他十句里边,也回答着一两句,韵致动人。唐卿趁着他说话,就把眼色丢他。他有时含羞敛避,有时正颜拒却。及至唐卿看了别处,不来兜搭了,却又说句把冷话,背地里忍笑,偷眼斜眄着唐卿。正是明中妆样暗地撩人,一发叫人当不得。要神魂飞荡了。

唐卿思量要大大撩拔他一撩拔,开了箱子取出一条白罗帕子来,将一个胡桃系着,结上一个同心结,抛到女子面前。女子本等看见了,故意假做不知,呆着脸只自当橹。唐卿恐怕女子真个不觉,被人看见,频频把眼送意,把手指着。要他收取。女子只是大刺刺的在那里,竟象个不会意的。看看船家收了纤,将要下船,唐卿一发着急了。指手画脚,见他只是不动,没个是处,倒懊悔无及。恨不得伸出一只长手,仍旧取了过来。船家下得舱来,唐卿面挣得通红。冷汗直淋,好生置身无地。只见那女儿不慌不忙,轻轻把脚伸去帕子边,将鞋尖勾将过来,遮在裙底下了。慢慢低身倒去,拾在袖中,腆着脸对着水外,只是笑。唐卿被他急坏,却又见他正到利害头上如此做作,遮掩过了,心里私下感他,越觉得风情着人。自此两下多有意了。

明日复依昨说赶那船家上去,两人扯纤。唐卿便老着面皮谢女子道:“昨日感卿包容,不然小生面目难施了。”女子笑道:“胆大的人,元来恁地虚怯么?”唐卿道:“卿家如此国色,如此慧巧,宜配佳偶,方为厮称。今文鸩彩凤,误堕鸡栖中,岂不可惜?”女子道:“君言差矣。红颜薄命,自古如此,岂独妾一人!此皆分定之事,敢生嗟怨?”唐卿一发伏其贤达。自此语话投机,一在舱中,一在梢上,相隔不多几尺路,眉来眼去,两情甚浓。却是船家虽在岸上,回转头来,就看得船上见的,只好话说往来,做不得一些手脚,干热罢了。

到了秀州,唐卿更不寻店家,就在船上作寓。入试时,唐卿心里放这女子不下,题目到手,一挥而就,出院甚早。急奔至船上,只见船家父子两人趁着舱里无人,身子闲着,叫女儿看好了船,进城买货物去了。唐卿见女儿独在船上,喜从天降。急急跳下船来,问女子道:“你父亲兄弟那里去了?”女子道:“进城去了。”唐卿道:“有烦娘子移船到静处一话何如?”说罢,便去解缆。女子会意,即忙当橹,把船移在一个无人往来的所在。唐卿便跳在梢上来,搂着女子道:“我方壮年,未曾娶妻。倘蒙不弃,当与子缔百年之好。”女子推逊道:“陋质贫姿,得配君子,固所愿也。但枯藤野蔓,岂敢仰托乔松?君子自是青云之器,他日宁肯复顾微贱?妾不敢承,请自尊重。”唐卿见他说出正经话来,一发怜爱,欲心如火,恐怕强他不得,发起极来,拍着女子背道:“怎么说那较量的话?我两日来,被你牵得我神魂飞越,不能自禁,恨没个机会,得与你相近,一快私情。今日天与其便,只吾两人在此,正好恣意欢乐,遂平生之愿。【ㄨ】你却如此坚拒,再没有个想头了。男子汉不得如愿,要那性命何用?你昨者为我隐藏罗帕,感恩非浅,今既无缘,我当一死以报。”说罢,望着河里便跳。女子急牵住他衣裾道:“不要慌!且再商量。”唐卿转身来抱住道:“还商量甚么!”抱至舱里来,同就枕席。乐事出于望外,真个如获珍宝。事毕,女子起身来,自掠了乱发,就与唐卿整了衣,说道:“辱君俯爱,冒耻仰承,虽然一霎之情,义坚金石,他日勿使剩蕊残葩,空随流水!”唐卿道:“承子雅爱,敢负心盟?目今揭晓在即,倘得寸进,必当以礼娶子,贮于金屋。”两人千恩万爱,欢笑了一回。女子道:“恐怕父亲城里出来,原移船到旧处住了。”唐卿假意上岸,等船家归了,方才下船。竟无人知览此事。谁想:

暗室亏心,神目如电!

唐卿父亲在平江任上,悬望儿子赴试消息。忽一日晚间得一梦,梦见两个穿黄衣的人。手持一张纸突然来报道:“天门放榜,郎君已得首荐。”旁边走过一人,急掣了这张纸去,道:“刘尧举近日作了欺心事,已压了一科了。”父亲吃一惊。觉来乃是一梦。思量来得古怪,不知儿子做甚么事。想了此言,未必成名了。果然秀州揭晓,唐卿不得与荐。元来场中考官道是唐卿文卷好,要把他做头名。有一个考官,另看中了一卷,要把唐卿做第二。那个考官不肯道:“若要做第二,宁可不中,留在下科,不怕不是头名。不可中坏了他。”忍着气,把他黜落了。

唐卿在船等侯,只见纷纷嚷乱,各自分头去报喜。唐卿船里静悄悄,鬼也没个走将来,晓得没帐,只是叹气。连那梢上女子,也道是失望了,暗暗泪下。唐卿只得看无人处,把好言安慰他。就用他的船,转了到家,见过父母。父亲把梦里话来问他道:“我梦如此,早知你不得中。只是你曾做了甚欺心事来?”唐卿口里赖道:“并不曾做甚事。”却是老大心惊道:“难道有这样话?”似信不信。及到后边。得知场里这番光景,才晓得不该得荐,却为阴德上损了,迟了功名。心里有些懊悔,却还念那女子不置。到第二科,唐卿果然领了首荐。感念女子旧约,遍令寻访,竟无下落,不知流泛在那里去了。后来唐卿虽得及第,终身以此为恨。看官,你看刘唐卿只为此一着之错,罚他磋跎了一科,后边又不得团圆。盖因不是他姻缘,所以阴骘越重了。奉劝世上的人,切不可轻举妄动,淫乱人家妇女。古人说得好:

我不淫人妻女,妻女定不淫人。

我若淫人妻女,妻女也要淫人。

而今听小子说一个淫人妻女,妻女淫人,转辗果报的话。元朝沔州原上里有个大家子,姓铁名铬,先祖为绣衣御史。娶妻狄氏,姿容美艳,名冠一城。那汉沔风俗,女子好游,贵宅大户,争把美色相夸。一家娶得个美妇,只恐怕别人不知道,倒要各处去卖弄张扬,出外游耍,与人看见。每每花朝月夕,士女喧阗,稠人广众,挨肩擦背,目挑心招,恬然不以为意。临晚归家,途间一一品题,某家第一,某家第二。说着好的,喧晔谑浪,彼此称羡,也不管他丈失听得不听得。就是丈失听得了,也道是别人赞他妻美,心中暗自得意。便有两句取笑了他,总是不在心上的。到了至元,至正年间,此风益甚。铁生既娶了美妻,巴不得领了他各处去摇摆。每到之处,见了的无不喷喷称赏。那与铁生相识的,调笑他,夸美他,自不必说。只是那些不曾识面的,一见了狄氏,问知是铁生妻子,便来扭相知,把言语来撩拔,酒食来撺哄,道他是有缘之人,有福之人,大家来奉承他。所以铁生出门,不消带得本钱在身边,自有这一班人扳他去吃酒吃肉,常得醉饱而归。满城内外人没一个不认得他,没一个不怀一点不良之心,打点勾搭他妻子。只是铁生是个大户人家,又且做人有些性气刚狠,没个因由,不敢轻惹得他。只好干咽唾沫,眼里口里讨些便宜罢了。古人两句说得好:

谩藏诲盗,冶容诲淫。

狄氏如此美艳,当此风俗,怎容他清清白白过世?自然生出事体来。又道是“无巧不成话”,其时同里有个人,姓胡名绥,有妻门氏,也生得十分娇丽,虽比狄氏略差些儿,也算得是上等姿色。若没有狄氏在面前,无人再赛得过了。这个胡绥亦是个风月浪荡的人,虽有了这样好美色,还道是让狄氏这一分,好生心里不甘伏。谁知铁生见了门氏也羡慕他,思量一网打尽,两美俱备,方称心愿。因而两人各有欺心,彼此交厚,共相结纳。意思便把妻子大家兑用一用,也是情愿的。铁生性直,胡生性狡。铁生在胡生面前,时常露出要勾上他妻子的意思来。胡生将计就计,把说话曲意倒在铁生怀里,再无推拒。铁生道是胡生好说话,毕竟可以图谋。不知胡生正要乘此机会营勾狄氏,却不漏一些破绽出来。铁生对狄氏道:“外人都道你是第一美色,据我所见。胡生之妻也不下于你,怎生得设个法儿到一到手?人生一世,两美俱为我得,死也甘心。”狄氏道:“你与胡生恁地相好。把话实对他说不得?”铁生道:“我也曾微露其意,他也不以为怪。却是怎好直话得出?必是你替我做个牵头,才弄得成。只怕你要吃醋捻酸。”狄氏道:“我从来没有妒心的,可以帮村处,无不帮村。却有一件:女人的买卖,各自门各自户,如何能到惹得他?除非你与胡生内外通家,出妻见子,彼此无忌,时常引得他到我家里来,方好觑个机会,弄你上手。”铁生道:“贤妻之言甚是有理。”

从此愈加结识胡生,时时引他到家里吃酒,连他妻子请将过来。叫狄氏陪着。外边广接名姬狎客,调笑戏谑。一来要奉承胡生喜欢,二来要引动门氏情性。但是宴乐时节,狄氏引了门氏在里面帘内窥看,看见外边淫昵亵狎之事,无所不为,随你石人也要动火。两生心里各怀着一点不良之心,多各卖弄波俏,打点打动女佳人。谁知里边看的女人,先动火了一个!你道是谁?元来门氏虽然同在那里窥看。到底是做客人的,带些拘束,不象狄氏自家屋里,怎性瞧看。惹起春心。那胡生比铁生,不但容貌胜他,只是风流身分,温柔性格,在行气质,远过铁生。狄氏反看上了。时时在帘内露面调情,越加用意支持酒肴,毫无倦色。铁生道是有妻内助,心里快活,那里晓得就中之意?铁生酒后对胡生道:“你我各得美妻,又且两人相好至极,可谓难得。”胡生谦逊道:“拙妻陋质,怎能比得尊嫂生得十全?”铁生道:“据小弟看来,不相上下的了,只是一件:你我各守着自己的,亦无别味。我们做个痴兴不着,彼此更换一用,交收其美,心下何如?”此一句话正中胡生深机,假意答道:“拙妻陋质,虽蒙奖赏,小弟自揣,怎敢有犯尊嫂?这个于理不当。”铁生笑道:“我们醉后谑浪至此,可谓忘形之极!”彼此大笑而散。

铁生进来,带醉看了狄氏,抬他下颏道:“我意欲把你与胡家的兑用一兑用何如?”狄氏假意骂道:“痴乌龟!你是好人家儿女。要偷别人的老婆,到舍着自己妻子身体!亏你不着,说得出来!”铁生道:“总是通家相好的,彼此便宜何妨?”狄氏道:“我在里头帮村你凑趣使得,要我做此事,我却不肯。”铁生道:“我也是取笑的说话,难道我真个舍得你不成?我只是要勾着他罢了。”狄氏道:“此事性急不得,你只要撺哄得胡生快活,他未必不象你一般见识,舍得妻子也不见得。”铁生搂着狄氏道:“我那贤惠的娘!说得有理。”一同狄氏进房睡了不题。

却说狄氏虽有了胡生的心,只为铁生性子不好,想道:“他因一时间思量勾搭门氏,高兴中有此痴话。万一做下了事,被他知道了,后边有些嫌忌起来,碍手碍脚,到底不妙。何如只是用些计较,瞒着他做,安安稳稳,快乐不得?”心中算计已定了。一日,胡生又到铁生家饮酒,此日只他两人,并无外客。狄氏在帘内往往来来示意胡生。胡生心照了,留量不十分吃酒,却把大瓯劝铁生,哄他道:“小弟一向蒙兄长之爱,过于骨肉。兄长俯念拙妻,拙妻也仰幕兄长。小弟乘间下说词说他,已有几分肯了。只要兄看顾小弟,不消说先要兄长做百来个妓者东道请了我,方与兄长图成此事。”铁生道:“得兄长肯赐周全,一千个东道也做。”铁生见说得快活,放开了量,大碗价吃。胡生只把肉麻话哄他吃酒,不多时烂醉了。胡生只做扶他的名头,抱着铁生进帘内来。狄氏正在帘边,他一向不避忌的,就来接手搀扶,铁生已自一些不知。胡生把嘴唇向狄氏脸上做要亲的模样,狄氏就把脚尖儿勾他的脚,声唤使婢艳雪、卿云两人来扶了家主进去。刚剩得胡生、狄氏在帘内,胡生便抱住不放,狄氏也转身来回抱。胡生就求欢道:“渴慕极矣,今日得谐天上之乐,三生之缘也。”狄氏道:“妾久有意,不必多言。”褪下裤来,就在堂中椅上坐了,跷起双脚。任胡生云雨起来。可笑铁生心贪胡妻,反被胡生先淫了妻子。正是:

舍却家常慕友妻,谁知背地已偷期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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